唐陪圆沉默了太久,一根接一根抽烟,烟灰缸里落满烟头。他闭上了眼睛,伸手去触摸颈后的伤疤,凹凸不平,令人心惊。他对着镜子看过第一次,便不想再看第二次,他明白这条伤疤仍在,他此生便永远在阴影中。他无法面对监狱里的人,监狱里的人无法面对他。
万分之一破局可能,瞿清雨想做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他在那张知情同意书上签字,用力很大,几乎将纸张划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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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清雨去见了那名儒雅的Alpha,对方坐在铁椅上,靠着椅背。他骨骼瘦削得要从一身皮囊中挣脱出来,宛如行走的骷髅。
据闻他多次举刀刺向自己的腺体。
第一次,瞿清雨为对方体检时对方并未说话。
第二次,他从手术台上下来,身上有消毒水混杂血腥气的味道。
对方依旧没有说话。
Alpha的身体状况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营养不良导致体重过轻,再加之贫血——大概没怎么进食。
第三次,瞿清雨站在铁门外,对方解下手铐时突然有了反应。看得出来,他年轻时相当英俊,据此推断,他的信息素等级不低。他阖了眼,沙哑地问:“你认识圆圆?”
他又叫出那个名字,难过,又仿佛平静许多:“唐陪圆。”
瞿清雨摇头。
Alpha便再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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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冰天雪地中流淌。
南部军事基地的季节静止,它和外界不共用一套时间法则。训练永远踩在人的极限边缘,日升日落,三百六十个日日夜夜压在所有人脊背。
他们新增了几门课,又减少几门课,认识了越来越多的虫类,照旧没有休息时间。有人进来,有人淘汰,有人伤残,有人死去。禁区的鲜红禁止符号高挂在铁丝网上,没有人能预料训练会在什么时候终止,他们是否能拿到士兵证。
实战训练越来越频繁,受伤和流血司空见惯。那些Alpha教官不再在影像前盯着他们,疼痛和濒死恐惧能让他们牢记自己犯下的错。
——现在很难判断他们进入的地方到底是模拟场地还是真的禁区,这件事不能深想。
瞿清雨对蜘蛛实在是有阴影。
大大小小快一百场实战中,他终于不幸碰到一次。蜘蛛喷吐出的毒液异变为绿色,它在巨大的原始林之间爬行,吐丝结网,足肢所过之处爬满小蜘蛛。
他因此受伤。
伤口失血过多引发高热,他打完止痛针拖着一条断腿独自回到单人床,昏昏沉沉中没有关阳台的窗。他太累了,筋疲力竭,以至于被换衣服和检查全身时完全没有知觉。
另六处针孔摄像头被主人回收。
——“我喜新厌旧、没有定性、朝三暮四。在我这里没有忠诚和伴侣,只有下一个。”
“这很没意思,我靠近你是为了军医首席的位置。”
“我们必须分开。”
“我现在确实没那么爱你……做炮友……直到你找到自己的Omega为止。”
背过身的、痛不欲生的易感期。
被欺骗、被留下、被抛弃。
Alpha手指重重碾过他唇瓣,他神情正常,也不算正常,平稳地说:“半个月。”
半个月后,这一届的所有士兵会拿到他们的士兵证。
……而这是他忍耐的极限了。
第39章
林渝去找瞿清雨时对方已经醒了,宿舍单人床小小一张,对方弯腰抱着膝盖,右边小腿上被蜘蛛节肢划出几道细长流血的口子。
他显得有些安静,靠在墙边走了会儿神,突兀地问:“谁来过?”
林渝呆了一呆:“谁?什么谁来过?我不知道啊。”
以Alpha的骄傲程度,以后想要共事估计都得花一番功夫。瞿清雨伸手掀开被子,思维刚发散两秒,胳膊肘碰到了一块硬物。
他顿住,视线缓缓下移。
天气不好,外面昏暗,里面也昏暗,光影在明暗中沉淀。一枚肩章遗落在他身侧,银鹰昂首,刺绣羽毛根根分明。
林渝倒抽一口冷气。
——他见过这枚肩章。
“来找我干什么?”
瞿清雨下床,拉开了窗帘。他转过头,略过了这枚肩章的来历。
他不说林渝也不多问,失望地说:“阿尔维教官找我谈话,我明天转去军事策论的文职授课老师,或者做训狗师。他和其他几名军官建议我不要做步兵,我在上一场实战演练中差点把手榴弹扔到了教官的脚底下。我没有恶意,他们都知道,我只是反应不够快。”
他沮丧极了:“文职老师和军犬部队怎么能算军队呢,他们都不需要上战场。我太没用了。”
瞿清雨心中异常平静。
从前他并不这么平静,不管做什么,他都想要用最快的时间达成最好的结果。爱情、或者事业,他的时间太有限了——他的时间到底是为什么有限。他想了想,突然觉得他的时间还很多,多到足够他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向目的地。
日光从玻璃门外透出来,天寒地冻,仿佛重回遥远的冰河世纪。禁区的标志在某一刻拆除,已经不会有新兵见到乍然出现的虫族惊慌失措。他们一手端着饭盒一手举起枪,在血腥中进食。
瞿清雨:“这世界上有人反应快,也要允许有人反应慢。反应慢不过走得更慢,征兵年年都有……这没什么,林渝。”
林渝愣了愣。
“一年、两年……或者五年。”
刚醒,瞿清雨的嗓音透着沙哑,他轻笑着、坦然地接受了从前的失败:“我第一次来这里,仅仅半年就被淘汰了,你比我厉害很多。”
他迟了几年来到这里,他依然站在了这里,有比从前好得多的心态。他接受Alpha的体力要超过自己,接受自己不快的反应速度和记忆力。接受多付出的一切,接受一段注定无法速成的旅程。
……也接受自己放弃赫琮山。
这确实没什么。
想进入军队,征兵的年纪没有限制。二三十可以做步兵、□□,四五十可以做勤务兵——这有什么。林渝又高兴了,他抓了抓脑袋。瞿清雨扫过他一眼,眼皮薄薄地掀起,唇边露出笑:“不是放假吗?出去玩。”
林渝大吃一惊。
最后一次实战演习在五天后,这决定他们能否获得士兵证。他们是有五天休息和整顿的时间没错,但在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有人还有心思出去玩。
“出……出出出去玩!”林渝磕磕绊绊地说,“真能出去吗?”
瞿清雨扶着后颈转了转脖子,幽幽:“没有教官说不能出这座基地的大门,一切没有明令禁止的行为全部是可以——你还没有弄清楚军队的规则吗?这里有11996条军规,没有一条说不能在训练期间走出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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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清雨还是太胆大了。
林渝战战兢兢跟着他往南部军事基地大门走,这座森冷而荒凉的基地有一半都是空地,路上不少出外勤的Alpha军官来来往往,步伐沉稳一致。
林渝是真害怕被抓回去写检讨,一路念念叨叨:“我们要不还是回去,这外面也就一个市镇,小城有什么好逛的……”
“出去能喝酒吗?喝什么?我们能玩什么,有Beta女孩吗?我妈催我催得急了……”
“外出。”
站岗的士兵在登记册上记录名单,停顿,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们是新兵?要在这个时候外出?”
Beta青年从他身侧的笔筒里抽出一根黑色水性笔,他将笔夹在中指和无名指间,平稳地转回手中,落在笔尖的字难以辨认。
“是的,长官。我们五天后有一场生死战,出去喝一杯。”
士兵接过他手中的笔,皱了会儿眉:“好吧,注意安全,在规定时间内回来。”
直到南部军事基地最大的地标瞭望高塔消失在背后,林渝才睁大眼,不敢相信:“这么容易?我们就出来了?你的名字上面还有一串Alpha的名字,他们都在这时候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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