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直播间没人,每次都是抱着必输的决心去的。
“如果那些人不给你医药费呢?”
“那就自认倒霉呗,电费都挣不够,只能明日再战,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嘛。”
季州刷到过叶慕阳的早期视频,那个时候的他,可能真的只有命一条。
年纪小,除了长得好看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优势,他其实可以利用这张脸走捷径的,但他没有,他用了一段很漫长很艰辛的时间,走到了今天,走到了季州面前。
“绵绵,”季州在昏暗的灯光下凝视着他,“你会越来越好的。”
“不是我,”叶慕阳在被窝里捏他手指,眼底带着细碎的光,“是我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嗯。”
季州第二天起床,叶慕阳还睡着。
他俯身亲了亲他的脸,进浴室洗漱。
等他再出来时,叶慕阳正在打电话。
他听不到对面是谁,只看到叶慕阳脸白如纸,浑身抖得厉害。
“怎么了,绵绵?”季州搂着他的肩低声询问。
叶慕阳看向他,脸上全是灰败之色,他说:“小颖出事了。”
这通电话是叶慕颖的好朋友打的,她说叶慕颖昨晚割腕,进了医院。
叶慕阳立马订了票,要回怀城。
季州上午有病人,无法等着送他,他帮叶慕阳叫了车送他去机场,反复叮嘱:“落地就给我打电话,在那边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跟我说,我处完工作会过来找你。”
叶慕阳点头:“我知道。”
叶慕阳是早上九点半的飞机,中午落地。
季州刚好在午休时接到他的电话,给他报平安,说正往医院去。
明明他是回家见亲人,季州却忐忑不安到极点。
和叶慕阳通话结束,季州在通讯录找到了一个许久没拨过的号码,那是他母亲给他留的可信之人,帮他做什么都可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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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十六岁还是十七岁从这里离开的?叶慕阳记不得了。
他只知道是妹妹给他开的门,给他塞了一个存钱罐和钱包,说:“哥哥,你跑吧,不然就又要被送回去了,你跑吧。”
那次是叶慕颖病了,躺在床上烧得糊涂,不肯吃药,说要哥哥。
他的母亲才把他从戒同所接出来。
妹妹的小手一直抓着他,眼泪簌簌掉,问:“他们打你了吗?”
叶慕阳摇头说:“没有。”
叶慕颖摸着他的唇角,那里还带着淤青,说:“骗人,他们打你了。”
进到那里怎么会不挨打呢?
不止挨打,还会被电击,叶慕阳有很多次都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但每次又奇迹般的活了过来,也许就像他母亲说的,好人不长命,烂人祸千年。
他就是那种烂人,偏偏命硬。
叶慕颖好点之后,他就被锁了起来。
颜慧说他没彻底改过来之前,不要出去见人。同时她又打电话给戒同所询问情况,那边说叶慕阳的表现极差,还需要改造,脸上的伤是和别人打架留下的,不是里面教官打的,所以颜慧觉得叶慕阳冥顽不灵,必须立马送回去。
她魔怔了,她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也是一位很温柔的母亲。
叶慕阳那晚头也不回地跑了,他想,他再也不会回来这里。
可是今天……他因为妹妹又回来了,重新踏上了这片土地。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
叶慕阳根据小颖朋友给的信息,一路寻了过去。
童珍珍是叶慕颖最好的朋友。
在叶慕颖上高中的时候,手机一直被母亲扣押着,她每次只能借童珍珍的手机给叶慕阳打电话发信息,因此童珍珍短信栏留有叶慕阳的号码。
在得知叶慕颖出事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联系叶慕阳,因为叶慕颖说过,我考上大学,就能去见哥哥了。
她一直想见哥哥的。
三楼302病室,叶慕阳推开了门。
一屋冷气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颜慧坐在一旁木然削着苹果,叶慕颖手上缠着纱布,苍白着脸静静躺着。
床尾位置还站着两位老人,是外公和外婆。
听见开门声,两位老人率先看来。
他们细细辨认许久,才不可置信开口问:“是……阳阳吗?”
垂着眼皮的颜慧终于抬头看了过来,叶慕颖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表情从木讷变成了欣喜,眼泪一滚掉了出来,颤抖喊:“哥哥。”
叶慕阳走上前,伸手抱住了她。
叶慕颖伏在他肩头哭,她从来没有展现过这么脆弱的一面,哭得人心碎:“哥哥,哥哥。”
颜慧放下刀,冷冷道:“谁准你来的?”
叶慕阳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怯懦,只会求妈妈相信他,不要送他走的男孩了。
他和颜慧对视,道:“小颖是我妹妹,我为什么不能来?”
“不是你,她怎么会这样?”颜慧低吼,胸膛剧烈起伏着极速喘气。
叶慕阳知道,这是她即将发怒的表现。
“好了小慧,别这样。”外公出声打断。
“我怎样了?爸,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颜慧厉声质问。
“小慧,医生说了,颖颖需要静养,你不要再吓到她……”外婆难过道,“都是你的孩子啊,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颜慧站起身,伸手想去扯叶慕阳:“滚出去。”
两位老人把她拦下,半拖半拽将她带离了病房。
终于安静了。
叶慕阳又气又心疼,他摸着妹妹的脑袋,问:“为什么做傻事?”
叶慕颖抽泣着:“妈妈剪了我的头发,剪了你给我买的裙子,还把我们唯一一张全家福撕了,哥哥,我好痛苦,她给我定的目标太高太高了,我可能达不到,我达不到,我就不能自由,我好痛苦。”
叶慕阳愧疚悔恨,他早该知道,母亲是位要强的人,家里因为他丢了人,母亲势必要在妹妹身上找到成就感。
叶慕颖这些年顶着多大的压力在学习生活,他全然不知道,只知道每次和他打电话时,妹妹是开心的,她乖巧懂事,从来不会开口诉苦,这是第一次。
“对不起,小颖。”叶慕阳跟着哭,“是我不好。”
他想,如果不是他,颜慧不会变得喜怒无常,叶慕颖也不会被逼得轻生。
“不是哥哥的错,根本就不是哥哥的错。”
这是单人病房,两兄妹可以无所顾忌地抱头痛哭,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
好不容易哄着叶慕颖睡下,叶慕阳准备出去买午饭。
他走出病房,颜慧还呆呆坐在外面的陪护椅上,外公和外婆一人一边,将她夹在中间,按着她的手。
颜慧喃喃:“你们都没错,是我一个人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吗?”
叶慕阳吸了吸鼻子,出口还带着哭腔,说:“外公外婆,我出去买饭,一起吃吧。”
外婆转头偷偷抹着泪,外公应:“哎,好,去吧阳阳,我们会照顾好你妈妈和妹妹的。”
“嗯。”
走到楼梯间,叶慕阳才看到季州发来的消息:【到医院了吗?小颖怎么样?】
叶慕阳低着脑袋,手指动了动:【到了,发现得早,小颖现在没事。】
“叶慕阳?”身后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
叶慕阳下意识回头,男人一身白大褂,衬得他清俊儒雅。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认错了。”他份外热情。
兴许是时间太过久远,叶慕阳一时没认出这是谁,他犹豫问:“你是……”
“我是姚棋,还记得吗?”他双手插在外袍衣兜,脸上带着微笑,“我们以前经常一起上下学。”
他熟稔地打招呼,仿佛是许久不见的老友准备叙旧。
叶慕阳盯着这张脸,终于和记忆中那躲闪他视线的人重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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