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是有人截了新闻画面,发了条微博。
“我只是平平常常看个新闻,突然被美色正中眉心……别人:关注少数民族传统文化。我:关注人类高等级颜值进化。[图][图][图]”
“——新闻台的高清怼脸镜头,说明是真的帅!各家新闻为了收视率也是拼了,主持人小姐姐心想,今年的KPI这不马上就要完成了?”
“——点进来前:呵,神颜?已经想好了怎么骂标题欺诈。进来后:卧槽,好帅!可是,这人怎么看起来像是我担?”
“——看新闻时看到这种画面,你猜我会?A、喊老公。B、认真看新闻,然后喊老公。”
这次《山脉线》官博的反应非常快。
“来认领我家演员了!继观鸟大爷之后,剧组宣传打工人突然又在热搜上看见本组演员@沈西辞,又以为自己没!睡!醒!因为演的角色,临时去学了吹树叶,为了帮阿婆撑场面,电影杀青当天去参加吹叶笛的比赛,拿了金奖……好陌生的句子[狗头]”
评论区一片哈哈哈和艾特沈西辞的,非常热闹。
车窗玻璃隔绝了外界的喧吵,路灯暖黄的光落进车内,让他想起摩托车穿过森林时斑驳的阳光。
盛绍延想,就像会为卖水果的阿婆找鸡血藤,去县城外的寨子里取野生黄精,答应参加崖歌节的比赛帮忙撑面子,沈西辞也会为了不怎么相熟的老季,不厌其烦地检查剧组里的灯光架,会替蓝小山准备胃药,定时定点提醒。
沈西辞救他,收留他,或许不是出于阴谋,没有任何企图,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顺手就救了而已。
可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盛绍延立刻生出一种烦躁和闷窒。
不会的,肯定不会是这样。
找到那段新闻视频,盛绍延将沈西辞短短两三分钟的采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在镜头扫到的某一帧画面里,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沈西辞收拢的袖口处,隐约露出了一抹蓝,而左手中指上,银白色的戒指还在那里。
盛绍延做戒指时被拉丝雕刻刀刮破的那道伤口,像被火苗燎了一下,发疼发烫。
沈西辞还戴着他送的晶石手链和戒指。
那枚戒指上,他留在内侧的指纹,此刻正紧贴着沈西辞的皮肤。
第37章
天色黑透, 沈西辞才回到出租屋里。
没有开灯,只有街边的路灯和霓虹从落地窗照进来,放在窗边的木椅在地面拖出斜长的影子。
黑暗里, 沈西辞在门口站了两分钟, 才伸手按下开关。
灯光亮起。
白天穿的那身衣服已经还给了阿婆, 换了鞋,把钥匙扔进托盘里, 沈西辞熟练地洗手, 消毒, 给自己测血压血氧和体温,听诊器听诊, 确定都没问题, 趿着拖鞋到饮水机旁边给自己倒水。
一白一灰两个杯子挨着, 沈西辞悬在半空的手指尖轻缩, 才端起灰色杯子接了水。
餐桌上, 三明治和苹果橙子都已经吃完了,沈西辞拉开椅子坐下,从盘子里拿了一个水煮蛋,敲开,仔细剥起了壳。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 他就有了点预感,等看见餐桌上摆着的早餐和一张签好名字的空白支票,一时间也分辨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情绪。
是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有点像在外面救了一只猫,猫养好了伤,趁夜离开前, 给他留下了小鱼干和一袋金币。
沈西辞把三明治吃完,剩下的两个水煮蛋留在盘子里, 没舍得碰。
过了一整天,鸡蛋已经冷透了,吃着有一股很淡的腥气,沈西辞就着温水一口一口咽下去,想,最后一个水煮蛋还能留到明天早上再吃。
吃完,就不能继续伤心了。
有人在家里等他,白天晚上都有人陪在身边,实在太容易上瘾。
以至于盛绍延一走,就像戒断。
有种抽丝剥茧的痛。
剧组的财务效率非常高,沈西辞十八号杀青,二十号下午,片酬就一分不少地到账了。
数了数账户余额的几个零,沈西辞体验了一把被金钱砸中的快乐,体验完,就直接点转账,把二十七万都转进了同一个账户里,接着继续整理房子里的东西。
找老木匠定做的那把椅子,他已经拜托了剧组的人,运道具和各种设备时,顺便帮忙把椅子一起运回宁城,剩下的衣服床单被子还有各种小物件,他准备都塞行李箱里,能省下一笔快递费。
打开衣柜,长长短短的衣服整齐地挂在衣架上,其中有几件,沈西辞视线一触,立刻就能回想起盛绍延穿在身上时是什么模样。
扔在床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沈西辞回过神,见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无奈地接起电话:“何爷爷。”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沈西辞避重就轻:“我找了个工作,这个工作——”
“你一个刚上大三的学生,什么工作能让你一边上学,一边一两个月赚这么多钱?西辞,你好好跟我说。”
跟上一世一样。
上一世,沈西辞拿到二十万的片酬后,钱刚转过去,何爷爷的电话就来了。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沈西辞没有再试图糊弄过去,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休学了,参加了一个剧组的演员海选,万山导演您知道的,就是他的电影,我演一个配角,前天刚杀青。”
对面沉默下来,沈西辞也没有说话。
良久,听筒里响起何爷爷的声音:“去拍戏,你开心吗?”
沈西辞眼眶一涩,差点落下泪来。
他弯了弯唇角,喉结上下滚了滚,认真回答:“我很开心,真的。我的人生可能很短,但我体验了别人的一生,就好像我的生命也变长了一点。而且,我拍了戏,有很多人喜欢我,他们都说我演的很好。”
“好好好,你开心就好。”何爷爷听出他嗓音里的哽咽,放缓语气,温和地跟他说话,“当时,追债的人到村里来,得知你爸已经死了,就想去找你还这笔赌债,但你能从那个家走出去,能从偏远的村子走出去,只会比我想的更不容易。西辞,你真的太苦了,我替你还上这笔钱,就是想让你无拘无束,做点想做的事,做点开心的事。”
喉咙涩痛到说不出话,沈西辞知道对面看不见,依然点头回答:“我知道。”
“是不是以为我会批评你不好好上学,自己悄悄就休学了?”何爷爷笑道,“人生哪儿能这么算呢,匆匆几十载,什么时候必须做什么事都规定死了,那有什么意思?好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哭也不敢哭出声,就悄无声息地掉眼泪?”
沈西辞小时候经常吃不饱,有一次实在饿的不行了,就跑到了何爷爷家,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怎么说,只一个劲儿地掉眼泪。
后来何爷爷不知怎么看出来的,给他盛了一碗粥,又给他炒了一个鸡蛋。
沈西辞出声:“您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可是算命的,当然知道了!”
何爷爷就是给他取名批命的算命先生,大名何十,从外面不知道哪个地方搬过来的,没有妻子,也没有儿女,养着一只大黄狗看家护院。
村子里的人都说,给人算命的都泄露天机,会遭天谴,五弊三缺,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女,注定孤家寡人。何爷爷算的越准,村里的人越忌惮,平时没事时,都下意识绕那个院子远了走。
但他很喜欢去找何爷爷。
他很小的时候,敏感地意识到他的父母和别人的父母不一样,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连吃饭,都是何爷爷去他家里,对着卓素丽连劝带吓,才让他没再经常挨饿了。
他那时候想不明白,从家里出来,没什么目的地一直往前走,何爷爷就安静地跟在他后面,陪他走了长长的一段路,穿过稻苗间的田埂,跨过小溪,停在河边的碎石滩上。
在他回头时,一只活灵活现的草编兔子递到他眼前。
为了逗他开心,何爷爷编了一路。
那个草编兔子,被他藏在枕头下面,枕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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