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犹豫,没有质疑,宁悬明无条件服从越青君的安排。
不仅仅是臣子对天子的信任,还有夫妻之间的信任与依赖。
越青君闻言,轻轻笑了笑,抱着宁悬明的手贴在脸颊上,眷恋难舍。
“多想放下一切,什么都不管,就这样与你紧紧相依,万事皆休。”
“只是世上多少事,都是难得圆满,无法成全。”
宁悬明含笑温声道:“既喜欢,那就多贪恋几分,有时候,也要对自己好一点。”
越青君微微阖眸,轻声道:“我知道。”
“我知道……”
语气幽幽,声音低沉,似深冬蕴藏着整个世界。
在天子默许下,刑部果然查出太后身边蛊惑人心之辈,一一处置后,此事便算是有了个结果。
长乐宫乃至整个后宫都彻底清洗一番,太后幽禁于长乐宫,无诏不得出,太子迁出长乐宫,移居东宫。
天子没有对太后有任何责罚,对太子也没有迁怒,这让原本怀疑此事都是天子设计,只为夺取太后权柄,名正言顺出尔反尔废黜太子,且不损自己名声的那些人,深感惭愧。
天子至善至孝,宽宏大度,却是他们这等俗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惭愧,惭愧!
天子想要做孝子,朝臣们自然配合,只是,原本还想为太后求情的人,如今也没了话头。
太后不过是幽禁,一应待遇却并未削减,天子宽宏至此,太后还能得寸进尺吗?
案子了结,太后在长乐宫中接旨时,竟是当场大笑出声。
“大奸似忠,大善至恶。”
“你们当真知道,自己侍奉的是个怎样的人吗?”
几句话传出,没弄出什么动静,唯有天子有些受伤,原本还在与宁悬明说笑,听完后面上却彻底没了笑意,半晌,才叹道:“总归是朕有诸多过失,无法让母后满意。”
“大约在母后心中,武德太子才是她最喜爱的孩子。”
“让人将武德太子的灵位移到长乐宫小佛堂,朕无法日日尽孝,只好让武德太子长伴母后身边,也算安慰。”
灵位移过去后,太后骤然安静下来,再没听见什么诋毁天子的话。
旁人见状,难免在心中为越青君不平,前太子是什么模样,当今天子又是什么模样,对前太子怀念,对天子处处看不顺眼的太后,在他们眼中大约是世间最蠢最没眼光的人。
难得清净一段时间,一个消息砸了整个朝堂一个措手不及。
西边慕容氏扬言妖后祸国,天子垂危,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反了。
第95章 美梦
慕容氏乃西边的土民,因开国时有功,朝廷在诸多因素下,设立土民自治,慕容氏便是当地豪族之首。
卫国国祚三百余年,随着国祚越长,中央对地方的管控力就越弱,当初宁悬明去南地时便有所感,更何况是从开国时就让当地土民自治的西边呢。
今日之前,朝廷对西地的管控早就名存实亡,除了年节时地方意思意思上供点东西,那里的税收甚至都欠了好些年了,而朝廷对此毫无作为。
西地多瘴毒,朝廷的人去了那里,极易染水土不服病,在这个医疗水平极度落后的时代,一病一个准。
语言方面也是个问题,朝廷少有官员学习偏远地方的土语,即便到了那儿,也很难开展工作。
还有中央与边地难以调和的天然矛盾,都促成了如今的局面。
消息一经传出,越青君便诏百官朝议。
伤刚刚开始愈合的越青君,不得不强自起身下床。
众臣们来到殿内时,便见到皇位之前竟难得设了屏风,天子虚弱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
“慕容氏叛乱,占据三城,剑指焦州,诸位爱卿可有何想法?”
“启禀陛下,西地百姓受朝廷恩惠,却丝毫不知感恩,犯上作乱,实在可恶,必须赶紧派人平叛。”说话的是主战的武将。
“陛下,国库空虚,朝廷疲弊,实在不是作战的好时机,不如先行安抚。”这是习惯了安乐窝,不愿意动干戈的糊涂鬼。
殿上公卿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发表自己的看法。
越青君坐在堂上,闭眼枕头,安静听着,只是越听眉心越紧。
人多心也杂,有人想战有人主和很正常,并不奇怪。
然而这件事的重点其实并不是慕容氏反叛。
而是在叛乱本身。
“咳咳……”天子虚弱轻咳的声音自屏风响起,全场安静。
“慕容氏造反,罪无可恕,自当平乱。”
刚刚还在争执的人,此时也没了声音。
说到底,平乱与否并非此事重点。
“慕容氏居心叵测,立刻发檄文昭告天下,让其险恶用心天下皆知。”
“是!”
朝议过后,被越青君点名的重臣留下,随他回寝殿,商议平叛具体事宜。
“诸位爱卿想来也明白,慕容氏叛乱一事,将会造成多恶劣的影响,绝不能让其名声宣扬,必须遏制。”
“此事绝不可姑息。”
慕容氏本就与朝廷来往不深,从前便是不举旗,离自立也不过一个名义上的问题。
如今自立旗帜,显然是觉得自己火候已成,又恰逢一个好时机。
而对方的叛乱,造成的影响巨大,想必在今后不久,朝廷还能收到其他地方的叛乱消息。
所为人和,便是一人叛乱,群雄皆起。
从前大家都只是私下做点小动作,还不敢闹到明面上,但如今已经有了第一个,自然会有其他人趁机紧随其后。
从前朝廷对地方上的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到了别人逼着不得不睁眼的时候。
“陛下所想,亦是臣所想,只是遏制消息固然重要,从源头上解决也很有必要。”
“太后从前多次伤害陛下,陛下念在母子之情,并未将其知罪,如今太后竟成了边臣造反的理由,自然要将其明正典刑,以正视听!”说话之人是兵部侍郎,先前便是他首先说要打。
此言一出,场面一度陷入寂静。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先帝已死,新帝登基未稳,且缠绵病榻。
这些都是引发今日慕容氏举旗的原因。
但最直接的原因,却是太后的刺杀,给了对方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越青君闻言,不由低头:“为人子,太后犯错,未能劝诫,未能阻止,为人君,公私不分,赏罚不明,多次包庇太后,以至于今日情形,若太后有错,朕错得更多。”
原以为听到他们要他处置太后的话后,天子会大发雷霆,毕竟先前天子对太后的宽容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如今慕容氏显然也只是拿太后做幌子,并非当真觉得太后挟持了天子,他们却仍要天子处置太后,实在有些不近人情。
却没想到天子会说这么一番话,不仅没有怪罪,反而还将此前罪责大半归于自身。
“陛下……”在场众人心中感慨,感触颇深。
天子虽也有诸多不如人意之处,却唯有一点,从未变过,便是当真君子如兰,高洁无瑕。
“既是朕的过错,那如今也该由朕拨乱反正,弥补一二,咳咳……”越青君说着,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
越青君将一切责任揽于自身,甚至没让臣子背上冒犯太后之名,不愧仁善之名。
等商议好平叛人选,粮草运送以及调兵事宜,越青君便适时展露出疲惫,众人便当即有眼色地告退。
待人走后,宁悬明方才上前,为说了许久话的越青君倒了杯温水。
越青君连喝三杯,才觉得嘴没那么干了。
他含笑望着宁悬明,“从前只想着若没了自己,悬明会如何难受,如今却觉得,自己才是最无法接受悬明离开的那个。”
宁悬明:“你当真要处置太后?”
越青君唇边笑意淡了淡。
他敛眉垂眸,声音有些难受,“这也是别无他法。”
“纵然我再不愿,可眼下情势不容我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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