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叶老头换好衣服之后,就是他们俩。
照叶老头的话,那两套中山装,一套是他结婚时穿的,一套时叶秋声父亲结婚时穿的。
里面红绸也是他爸妈当年结婚时剩下的。
箱子里倒是还有叶秋声奶奶和妈妈留下的婚纱,只是两个男人谁穿都不合适,临时起意不方便买西装之类的,好在用两套结婚用的中山装解决了问题。
不至于让场面变得太过荒唐。
叶秋声穿了他爸的,秦渭穿了他爷那身大一码的。
不算多合身,但也勉强可看。
换好衣服,叶老头把叶秋声叫过来,非要他坐在桌子前,拿出家里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头油,给他那头叶老头早就看不过的邋邋遢遢的长发全梳成了个板板正正的背头。
看着自己的成果,叶老头满意点点头:“不愧是我孙子,有我当年迷倒全城姑娘的风范。”
叶秋声想起来小时候叶老头跟他说,他年轻时是个实打实的富少爷,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了。
如今这么说,指不定是实话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叶老头打量着自家孙子,觉得这么一打扮,还真像以前那种有钱有学问的富少爷了。看着看着,他又不满意了,恨恨戳他脑门:“一副弱不禁风的粉面小生样!”
叶秋声捂着自己的额头,有点委屈。
后来叶老头把秦渭叫过来,给人也拾掇了一下,不得不死心地承认,人和人确实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中山装大背头,叶秋声是留洋归来的粉面公子哥,秦渭却一看就是那种大权在握,会当兵打仗的官。
想想顿时觉得有些郁闷。
可叶秋声身体不好,怎么补也补不出个皮实样也是事实,左右就这么一回,叶老头决定捏着鼻子装看不着。人这一辈子糊图多少回了,不差这一回。
一切准备妥当,已是晚上。
虽说这么个日子,这么个情况,一切看起来都不是那么吉利,也没多喜庆。
瞧着是个不合时宜的荒唐行径。
可在场几人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对叶老头来说,已经没有比自己死前会同意孙子跟个男人在一起更荒唐的了,如此,便也随他任性一回,叫他走个安生,也叫秋声将来不至于留下什么遗憾。
关起门来,只有至亲至爱。
也就不讲究那么多了。
他要教会叶秋声最后一课:人活一世,自己潇洒自在比什么都重要。
秦嵘点了一串挂鞭。
噼里啪啦声中,两个同样俊美不凡的男子牵着红绸两端走到叶老头面前。
红烛在屋内摇曳,秦嵘倚着门,深深将这一场景印入脑海。
“良辰吉日,幸得佳侣。”
两人含泪,齐齐在叶老头面前跪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叶秋声和秦渭同时伏下身。
“好,好,好!”
叶老头的呼吸越来越嘶哑,叶秋声眼眶瞬间时湿润起来。
两人仍旧跪在叶老头面前,久久不曾起身,额头抵在地面上。
坐于高堂上的老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似哭似笑的声音。
“好啊!”
片刻后,一切归于宁静。
叶秋声猛然睁大眼睛。
他听见秦嵘哭着喊了声爷爷。
朦胧的视线中,地面洇湿滴滴深色的痕迹。
叶秋声缓缓抬头。
神情一阵恍惚。
良久,喃喃着说:“小哥,我没有爷爷了。”
第45章 刺骨幽夜
处理叶老头后事的时候,叶秋声情绪出乎意料的平静,连泪都没掉一滴。
一口气忙活了到第二天晚上,才有了喘息的时间,秦渭拿着包子在他耳边低声轻哄:“吃点东西吧,就一口,乖。”
叶秋声安静靠在他身上,没有反应,他连呼吸都很浅,眼帘轻轻覆下一排黑沉沉的影子,姣好的容色失去了血气,在这样满室缟素的环境里,活像一只沾了鬼气的纸人。
秦渭拆开外面的袋子,小心捏着,把顶端白软的部分放到他唇边,再道:“张嘴,咬……用力。”
他一个指令,对方一个动作,动作有些木讷。
咬下一口之后含在嘴里不动,还是秦渭按了按他的喉咙,他才回过神,用力把那口包子吞了下去。
吞下去的动作不像在吞一只松软的包子,而是粗粝的石子。
秦渭摸着他的头发,嘴唇碰了碰他冰凉的脸:“秋声乖,再吃一口好不好?”
包子再递到嘴边,叶秋声缓缓张开嘴,慢吞吞地吃完了一整只包子。
有东西进了肚子,苍白的脸色多了丝人气。
秦渭接过秦嵘递过来的水,拿手接在对方下巴下方,用水帮他洇了洇喉咙。
稍迟一些,一辆路虎在门口停下,陌生男人从车上下来,手上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男童。
进门迟疑喊了句:“声声?”
秦家两兄弟不认识这人,齐齐看向叶秋声,然而叶秋声也没多少反应。
男人有些尴尬,把手里的小孩往前推:“快,叫哥哥!”又对叶秋声说:“声声,这是你弟弟。”
小孩身上穿着精致昂贵的校服,要不是临时被自己爹拉过来参加葬礼,本该在参加学校组织去澳洲的夏令营。
心里满腔怨言,在被推出来时达到顶峰,却又在那人看过来时,化为一句憋红了脸的哥哥。
“我妈就生了我一个,你们俩不是早分开了,我没有弟弟。”叶秋声终于开口了,却是这么一句弄得人下不来台的话。
男人更尴尬了。
婚后没多久就多了个爱生病的小孩,他和前妻被弄得筋疲力竭,情分也在这之中消磨殆尽,离开小石村不久就离婚了,不到半年就各自再婚,如今两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和孩子,均算美满。
接到叶老头病逝的消息,叶父专程回来处理后事,叶秋声母亲已改嫁二十年,早不联系往来,所以没来。没义务,也没必要来。
叶秋声和她的婚姻一样,都是回想起来不那么愉快,该被丢弃的存在。
被否认的小孩脸憋胀发红,被叶父扯到身后。
二十年不见,虽是父子,却也没什么话好谈。
要不是中间夹着个叶老头,许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不管怎么说,男人来忙亲爹的后事,多个人,倒是分担了不少类似于对前来缅怀哭丧之人迎来送往的劳累工作。
送梁老出门时,叶父看见有个戴着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站在榕树下往屋里看,那人看衣着有些落魄,胸口一块不明的咖啡色的污渍,显得人脏兮兮的,还有点邋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收破烂的。
叶父迟疑道:“是来送我父亲的吗?”
对方没说话,只是又往里面看了眼,然后就这么什么也没说的走了,让人摸不着头脑。
此事仅是个插曲,叶父没放在心上,因为马上就有其他来送叶老头的人过来了。
可算得了点功夫歇息一会,在家待了几日,觉得和大儿子熟络些了的叶父想拉近些关系,便笑着开口对身旁的叶秋声说:“声声都长这么大了,听爷爷说你考上大学了,现在是上大几了?”
秦嵘一脸古怪地看着这个笑呵呵的中年男人,欲言又止。
叶秋声平淡回道:“毕业三年了。”
男人脸上笑容僵住,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叶秋声不想多理,转头走了。
秦渭要跟过去,被男人叫住。
“可能是我多心了,你和我家声声……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在家几天,叶父瞧出了些不对劲的东西。
秦嵘看向秦渭,心里有些担忧,想说这人怎么贼精贼精的,漂亮哥哥在不说,偏偏要私下里找他哥。
秦渭在叶老头面前姿态都低到土里去了,让往南不敢往北,秦嵘担心秦渭要在漂亮哥哥亲爹这里吃亏。
然而秦渭却只是不闪不避地看着对方,嘴角一挑,就是一抹充满挑衅宣示意味十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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