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很多时候,他也会在某个瞬间察觉到自己残忍,但习惯已经养成,他保持着作为父亲的高傲尊严,不愿意回头,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过错。
他始终觉得,方时勉会原谅他。
但现在,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他看着方时勉缓慢地站起来,目不斜视地看向茶桌的方向。
目光的尽头,是一把巴掌大小的美工刀。
方时勉一步步走过去,直到他拿起刀的一刹那,方国鸿颤抖震撼的视线才真真切切地落到方时勉的脸上,“你,你想干什么!”
亮着寒光的刀刃悬在眼前,少年呼吸不畅,鬓角的汗珠顺着还未干涸的泪痕滚落下来,他眼中死寂一片,连方国鸿都在恍惚中想到,自己的报应终于到来的。
可他却说,“杀了我。”
那个最懦弱,最怕痛的儿子,拿着刀在对他说。
“那么讨厌我,就杀了我啊。”
是很平淡的语气,没有一点撕心裂肺的痕迹。
“让我死,很简单。”
刀柄被塞到手里,方国鸿低下头来,却只看到儿子因为疼痛颤抖的双手。
“我们从此就,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
方国鸿难以置信,这怎么会是方时勉说出来的话?
他丢掉手里的刀和棍子,像是在一瞬间苍老了一头。
“你,你胡说些什么……”
他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却也不愿意真的要他死。
十八年时间,总还是留了些温情记忆的。
方国鸿从院长位置上退下来之后,虽然被返聘回去当了个大学老师,但说话基本上都不太管用了。
真正算起来,新婚妻子的工资都比他高,这让他有时候很不是滋味,好不容易妻子开口让他办件事,正找不到合适的关系,就听人说他儿子倒是和霍家那些权贵走得近,这才起了心思。
也是他笃定这个非常崇拜他的儿子,永远不会拒绝他。
“不杀我,好。”方时勉垂眸看着那刀,自顾自擦掉嘴巴里淌出来的血水,“那事情…说完了,我可以走了吗。”
是问句,又不是。
这对父子之间的链接,从来都是方时勉单向在维护,如今方时勉彻底对亲情死心,他自己将链接斩断,从此不再抱有期待。
方国鸿似有所感,他心头涌起不安,下意识道:“我这有跌打损伤的药膏……”
方时勉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去,离开时他看见他拿来的那些水果鲜花被阿姨与门口的生活垃圾放在一起,根本没有拿进屋子里。
其实早就不会对这些伤心了。
他一向很能忍受。
天空暗沉沉的,绵绵细雨透着刺骨的寒意,方时勉走在陌生的小区里,身上到处都在痛,却又痛不死他,只是单纯给他折磨。
脖子上传来痒意,他伸手摸了一下,湿润粘腻的触感,摊开手一看,指尖沾了血,血被雨水晕染从指缝流走,方时勉随手在裤子上擦干。
走出小区也还有很长一截人烟稀少的公路,打车没有人接单,只庆幸腿没被打断,不然可能连绿洲湾都走不出去,方时勉觉得背上很痛,每往前走一步,每一口呼吸好像都会牵扯到,连内脏都在跟着痛。
一个没有用的人,活着就会很痛。
深色超跑从方时勉身边快速驶过,却又在前面不远处的弯道减速,溜了一截路直接靠边停了。
方时勉刻意往更里面走,这条公路就只有一条路,路上又只有他一个人在走,他不愿意被人察觉到自己的狼狈,只能走得更慢,让走路姿势看起来不要那么怪异。
只是天不遂人愿,方时勉从那车旁边经过时忽然被叫住,车里的人看他脚步不停还按了下喇叭。
方时勉只当没听到。
车里的周御蹙眉,他讨厌不听话的一切生物,单手慵懒地搭在方向盘上,下雨天他更不愿意花时间下车去拉一头倔驴。
索性用手机放大拍了几张照片,甚至贴心录了一段长达五秒的视频,发送定位给那不靠谱的老板之后,一踩油门扬长而去。
方时勉在车辆驶离之后才松了口气,放慢行走速度,雨越下越大,幸好已经走出了绿洲湾最偏僻的范围,疼痛越来越明显,呼吸也会产生巨大疼痛。
可能是要死了。
方时勉这样想着,索性更改了出租车的目的地。
等周御放心不下再回头找人时,那条路早就空了。
-
雨雾对高速行驶的车辆造成巨大困扰,手机里的天气预报发出特大暴雨警告,电闪雷鸣之下是瓢泼大雨,城市道路里还能时不时看到躲在屋檐下躲雨的行人,没人想到这场雨会来得这样的猛烈。
“怎么会找不到人!”霍峻难得在下属面前表现得那么生气,但其实他真正想发火的目标并不是办事不力的无辜下属,而是坐在主位上面容冷峻的霍仲山。
等那些人都出去之后,霍峻才烦躁地往椅子上一仰,冷声问:“为什么不给他装定位。”
无人回应。
“我在问你,为什么不给他装定位器?!”
霍仲山对方时勉的兴趣表现得那么浓厚,竟然没有对他进行绝对监控,霍峻不能理解,并且第一次对这位敬仰的二哥生出强烈的不满情绪。
连个人都看不好……方时勉为什么不能是他的?
要是有定位装置,马上就能把那只受伤的兔子抓回来,哪还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等人查监控。
有拍到方淮勉上车的监控,但是暴雨天外加那段路人烟稀少,监控也是老设备,人和车又离得远,根本识别不了。
要知道他当时看见周御发来的视频时,已经过了一段时间,等他派人过去绿洲湾早就不见人影,他还派了人去方时勉的出租房和云锦监控室找人,无一例外都不在,医院也没有任何就诊挂号信息。
周御不是个好东西,看到人也不知道给他接回来,亏他脖子上还带着方时勉设计的吊坠!
总裁办公室的门没关,青年保镖面无表情推门走进来,“出租车往南边去的,10:11上的高速,停在杨柳镇。”
“吾松山。”霍仲山微微蹙眉,他目光冷凝,眉目低沉,起身阔步往外走。
霍峻见霍仲山语气如此肯定,赶紧跟上去,面带疑惑,“山?你说方时勉在这大雨天背着一身伤去爬山?”
三辆黑色越野从恒世地下车库里飞速驶出,发动机的轰鸣如同要击破雨幕的利箭,在咆哮的雷鸣中撕裂大地。
霍家兄弟俩难得坐到一个车厢,霍峻有太多疑问,没有人会在这种鬼天气上山,他怕找错地方会流失大量时间经历,一路上他不断询问,反复试探,可惜霍仲山本来就性格冷漠,现在更是面如寒霜,始终贯彻惜字如金的原则,并不愿与他多言。
大雨击打在车窗上,车开到杨柳镇,第一辆越野停在路边,两分钟后上了一个穿着大红色雨衣的中年汉子。
霍家兄弟在第二辆车,霍峻看到前面保镖的车上人,下意识看了眼自家二哥,不可置信,“你还请了导游?”
霍仲山把脸往窗外看,眉目冷峻,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淡漠,显然并不想与霍峻交流。
车开始上山,越野车型较大,山路修的狭窄,下雨柏油路上原本干涸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很考验司机技术,然而越往上山路越不好行驶,后面一截路没有打水泥,暴雨之后泥泞不堪,越野高底盘优势也体现出来,路途还算顺利。
前车在一个弯道停下。
保镖下车说最后一段路车上不去,要下来步行,并且建议雇主换鞋。
霍峻兴致缺缺,低头摆弄着手机,叫属下重新去查方时勉的消费记录,试图重新联系那个司机了解情况。
霍仲山丢了双运动鞋在霍峻面前,冷着脸扫他一眼,终于说出了上山以来的第一句话。
“方时勉在这山上买了块墓地。”
墓地,给谁买的?
方淮勉父母离异均已再婚,根本就没什么关系近的家人。
思及此,霍峻猛地抬起头,电光火石之间瞬间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霍仲山这时却早已关上车门跟随保镖们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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